同语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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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关于黑人技术员、白人医生和蓝婴综合症的故事。
2016年11月18日上午,举世闻名的心脏外科医生Dr. Denton
Cooley在休斯敦的家中去世,享年96岁。随即,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CNN等各大媒体都在头条发布了这一消息。下午,当时还健在的美国前总统乔治HW布什发表特别声明深表哀悼。
Dr. Cooley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心脏外科医生。他和他的团队共完成11.8万例开胸手术,超过世界上任何手术团队。
1968年,他完成了美国首例人类心脏移植手术。1969年,他完成了首例人造心脏的移植。他改进的人工瓣膜技术,使心脏瓣膜疾病的死亡率从70%下降到8%。1998年,他被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授予国家勋章。他与另一位心血管外科巨擘Michael
DeBakey的世纪恩怨则多次登上各种杂志包括时代周刊的封面。
Denton Cooley教授
Dr. Cooley的时间是以秒为单位来安排的,他的时间已经预约到了几年之后。但是当The
Washingtonian的专栏作家问他是如何将心外科手术演绎到登峰造极的境界的,他说你随时可以过来聊聊,不需要预约。Dr.
Cooley说:“我要和你讲述一个人的故事。提起他的名字,世界上最忙的心外科医生都会停下来聊几个小时。他就是Vivien
Thomas。我之所以可以达到今天的高度,完全得益于Vivien。他是如此聪明,他的手术技艺如此精湛,他化繁为简,他设定了心外科的金标准。遗憾的是,Vivien从来没有给病人做过手术,因为他不是一名医生。”
1941年,Denton Cooley和Vivien Thomas几乎同时来到位于巴尔的摩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Cooley开始攻读医学学位,而Vivien
Thomas则是外科医生Alfred Blalock的实验室技术员。
当时,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黑人职工全都是清洁工。穿着白大褂在医院走廊穿行的黑人Vivien,赢得了百分百的回头率。他确实长得又高又帅,但是,人们回头的原因却是他的肤色。
黑人技术员Vivien Thomas与白人医生Alfred Blalock一起改写了心脏外科,甚至是医学的历史。
左:Alfred Blalock;右:Vivien Thomas
法乐氏四联症(Tetralogy of
Fallot),是儿童先天性心脏病蓝婴综合症的一种。因为心脏缺陷而不能把血输送到肺里,导致动脉血含氧量低,患儿皮肤常呈蓝紫色。严重的患儿极为羸弱,通常早年就夭折。
Cooley当时是实习医生,他一直清楚地记得,那是1944年11月的一个早晨,
Blalock医生在为一个叫艾琳(Eileen)的蓝婴综合症患儿做心脏手术。手术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当血管夹松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孩子的肤色逐渐由蓝变粉,手术成功了!Vivien从始至终站在Blalock右面的小凳上,指导了手术的每一步。
“Vivien
Thomas在狗的身上做了无数次实验,摸索出手术的每一个步骤,然后Blalock医生才得以能成功完成第一例蓝婴手术。从那时起,心脏外科开始了全新的篇章。”
在20世纪40年代的美国,像Denton Cooley这样的白人成为医生是正常的,但是黑人却极难进入医学领域,不管有没有学历。Vivien
Thomas以其卓越的才能,改写了心脏外科的历史。虽然他没有成为医生,但是他改写了心脏外科的历史、培养了整整一代美国心脏外科专家,使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引领全美心脏外科数十年。
01
1930年,19岁的Vivien
Thomas是个木匠学徒。他的人生目标很明确,就是先考入田纳西州立大学,然后上医学院。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经济大萧条中他不但失去了木匠工作,银行存款也归零,他不得不推迟上大学的计划。
通过一位在范德比尔特大学(Vanderbilt University)工作的朋友,Vivien得知一名年轻医生Alfred
Blalock正在招一个实验室技术员,不过他的朋友警告说,你要考虑清楚,这个老板很严厉的。对Vivien来说,严厉不严厉已经无所谓了,有工资就可以。
1930年2月10日,Vivien走进了Blalock医生的实验室。不久,Blalock医生出现了,一只手拿着可乐,另一只手拿着乌木烟嘴。Blalcok医生是美国南北战争时分裂出去的美利坚联盟国唯一的总统Jefferson
Davis的远亲,可想而知他的南方白人贵族血统。当年的Blalock 刚三十岁,风华正茂、事业有成。按照Vivien
的说法“这个人非常清楚他的一生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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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Alfred Blalock教授和Vivien Thomas
Blalock
医生带着Vivien在实验室转了一圈。从来没有进过实验室的Vivien充满了好奇,他不但想知道做什么,他还想知道为什么做和怎么做。最后,他们俩面对面地坐在实验室的凳子上,都很明白各自的需要:Vivien需要挣钱攒学费;而Blalock急需有人帮助他完成有关休克的实验。
作为曾经的木匠,Vivien极具天分。他在三天之内学会了实验室的所有技能,包括给狗实施麻醉和动脉穿刺。一个月后,他已经可以自己设计实验做各种复杂的手术操作。当然,他也有犯错的时候,那次Blalock医生暴跳如雷,Vivien说你把工资付清,我马上走人。最后Blalock医生道了歉,从此两人以互尊互重的方式在一起工作了34年。
作为一个医学科学家,Blalock医生善于思考并提出问题;作为一个实践者,Vivien总能以最简单的方式找到答案。
数年之内,他们一起阐明了失血性休克的发生机制比如血容量减少和液体丢失。Blalock医生还提出了输注大量血液和血浆在休克治疗中的应用。他们一起改写了休克生理学。
所有这些成就都发生在实验室内,实验室外面依然萧条。满大街都是找工作的人,Vivien知道自己的梦想正渐行渐远。他和Blalock医生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明白即使有一天可以负担得起大学费用,医学院也似乎遥不可及了。是啊,能生存就已经不错了,他决定安心工作。他每天工作16小时,白天读医学教科书,晚上做实验,
没有加班费,也没有晋升或获得认可的机会,但至少可以生存下来。在实验室博后Joseph
Beard医生的指导下,Vivien掌握了解剖学和生理学,并全身心投入了通宵达旦的研究中。
每天下午5点,当其他人都离开时,Vivien和“教授”(Vivien对Blalock医生的称呼)才开始准备他们的通宵工作:Vivien安装范斯莱克机,用于测量血氧,Blalock医生则用虹吸管从他藏在实验室储藏室的小桶里吸出一些威士忌(大萧条时期禁酒)。当他们通宵观察休克实验时,他们俩会喝点威士忌和可乐放松一下。
Blalock医生和Vivien都清楚当时南方的社会规范和传统。1930年,在实验室里,他们可以一起喝酒聊天,在实验室以外却不能。那是一条没有人会越过的红线。如果Blalock医生举办晚宴或聚会,Vivien只能以服务员或打杂的身份参加。
在实验室里,两人的合作近乎完美。Vivien用灵巧的双手将Blalock医生的想法变成了优雅而详尽的实验。到1935年,虽然有一些科学家开始重新考虑休克的成因和生理学,但是除了Blalock医生外,没有人能从多个角度对这一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没有人收集过如此大量的关于出血性和创伤性休克的数据;没有人能够如此简单地解释这种复杂的现象,也没有人有Vivien
这样的天才为他工作。
Alfred Blalock 和 Vivien Thomas
02
在Blalock医生实验室工作的四年中,虽然Vivien没有MD或PhD的学位,但他的工作相当于资深博后。有一天他跟一位黑人同事讨论工资时,才发现他的正式职称居然是:清洁工。他感到震惊,找到Blalock医生说:“教授,您应该任命我为技术员,这样我的工资就会比清洁工高。”Blalock医生答应过问此事。发薪日,他们收到了加薪的通知,但不知道是因为Vivien被升为技术员了,还是因为Blalock医生的要求给涨了工资。
在Vivien看来,黑人的抗争可能是危险的。Vivien的哥哥Harold
Thomas曾在Nashville任教。他起诉了教育委员会有基于种族的薪资歧视。虽然最终Harold赢得了诉讼,但是他却丢了工作。所以,Vivien学会了如何避免麻烦,同时他也有家庭责任要考虑。1933年底,他与一位来自乔治亚州梅肯的年轻女子结婚。次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第二个女儿于1938年出生。
1937年底,底特律亨利福特医院(Henry Ford
Hospital)邀请Blablock医生担任的系主任一职。作为首席外科医生,他将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管理整个外科并扩展他的科研领域。但是,当Blalock医生告诉Henry
Ford
医院,接受这个职位的条件是必须带着Vivien入职时,对方的回答是No,因为医院禁止雇用黑人的政策不可更改。Blalock医生礼貌地拒绝了这个职位,他说Vivien
Thomas作为他的助手的政策也不可更改。
1940年,Blalock医生已经从美国年轻的外科医生中脱颖而出,一骑绝尘。此时,他的母校约翰霍普金斯医院邀请他担任首席外科医生。
Blalock医生希望Vivien跟他一起去巴尔的摩,Vivien答应考虑一下。对Blalock医生来说,虽然霍普金斯医院开出的年薪较低,但这个平台会给他带来威望和独立性。对时年29岁的Vivien及其家人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将远走他乡面对不确定的未来。时值第二次世界大战,一切都是未知数,Vivien决定与Blalock医生一起到霍普金斯“碰碰运气”。
Blalock医生和Vivien来到了霍普金斯,带来了通过补液治疗休克的方案,挽救了成千上万在二战中受伤的士兵;带来了足以改变血管外科的专长;他们还带来了五只狗,它们的心脏模型帮助人类找到了曾经视为无解的问题的答案。
03
1941年,当Blalock医生带着Vivien到巴尔的摩上任时,医院里大多数人都怀疑这个长着娃娃脸的教授能否管理好一个系。人们觉得他并不像推荐信中描述的那样无所不能,而且他还带了一个有色人种,一个没有医学学历的黑人来管理他的实验室。
走在霍普金斯昏暗的走廊上,看着剥落的墙壁绿漆和裸露的水泥地板,呼吸着老旧闭塞的房间里的霉味,Vivien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他想要回老家重操旧业当木匠。
巴尔的摩的物价比他想象的贵得多。即使工资提高了20%,Vivien一家的生活也难以维持。而工资是来之前就谈好的,不可能更改了。Blalock医生建议也许Vivien的妻子可以找一份工作来补贴家用。Vivien极为愤怒,他回敬到:“我打算让我妻子照顾我们的孩子们,而且我认为我有能力独自养家,除非我选错了工作。”
Blalock虽然是著名的外科医生但并不富有。他向好友Walter
Dandy医生求助。Dandy医生是霍普金斯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和教授,在全世界享有盛誉,被誉为神经外科的奠基人,而且以慷慨大方而闻名。Dandy医生马上写了一张支票给系里,告诉管理人员专款专用给Vivien发工资。他说,“我们要把世界上最好的技术员留在霍普金斯”。
终于可以安心工作的Vivien开始订购外科器械,清扫实验室,粉刷墙壁。从实验室到Blalock医生的办公室需要经过校园,一个黑人穿着白大褂在校园里穿行引起了巨大轰动。要知道,当时霍普金斯医院的规定政策是,来医院看病的黑人患者只能走后面的一个小门,并且只能用分开的厕所。
迫于舆论压力,Vivien只好穿着便装上班,然后换上实验白大褂。而在实验室里,Vivien的技能精湛无比,令同事们叹为观止。
1943年的一个早晨,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改变了外科学甚至医学的历史。提出问题的是心内科专家Helen
Taussig医生。Taussig医生找到Blalock和Vivien,讲述她的临床经历:有的婴儿在一出生就非常虚弱并逐渐出现紫绀,成为蓝婴,或早或晚他们都在几年内死去。Taussig医生认为肯定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血管路径来增加肺的供血量。
Helen Taussig教授
心有灵犀的教授和Vivien沉默片刻,他们以前的一个实验也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6年以前,他们曾试图将一支动脉吻合到肺动脉来增加肺的供血量,动物模型并没有产生预期的肺动脉高压,“也许”可以解决这个蓝婴问题。
光说“也许”是远远不够的。首先,Vivien必须建立法乐氏四联症的动物模型,然后才能检验其“改变更换血管路径”的有效性。他先去了收藏有大量先天性缺陷的心脏的病理解剖室,在那里他看遍了所有的心脏标本。
法乐氏四联症心脏
A,肺动脉狭窄
B,主动脉骑跨
C,室间隔缺损
D,右心室肥大
法乐氏四联症的心脏结构极为复杂,Vivien认为最多只能模拟其中两个缺陷。他找到教授说:“以前从来没有人研究过这么复杂的心脏缺陷,我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麻烦,是否可以换个别的课题?”
教授回答:“所有的简单问题都已经解决了”
04
Taussig医生的蓝婴问题是在1943年提出的,那时候Blalock医生和Vivien正忙着做军队的休克课题,所以他们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些工作。Vivien着手建立蓝婴动物模型来回答两个问题:以前的实验是否可以缓解紫绀?术后动物能否存活?
近两年的实验室工作中,大约200只狗成为了试验品。其中一只叫安娜的狗,成为该手术的第一个长期幸存者,术后活了大约14年后因衰老去世。有关安娜的故事在1950年拍成电影短片在马里兰州的各个学校播放。安娜也因此而成为唯一一只成功地把自己的肖像挂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墙上的动物。
第一只手术成功的狗Anna
当Vivien的狗模型接近尾声几近成功的时候,一个名叫艾琳·萨克森(Eileen
Saxon)的羸弱且浑身紫绀的婴儿躺在儿童病房的氧气箱中。即使躺着不动,这个九磅重的女孩的皮肤也呈深蓝色,她的嘴唇和甲床则是紫色。
第一例接受手术的蓝婴Eileen Saxon
Blalock医生告诉艾琳的父母,我们将进行一项心脏手术来把更多的血液输送到艾琳的肺部。这个前无古人的手术,可能让Blalock医生一夜之间举世闻名,也可能让他身败名裂。但是他相信Vivien,决定放手一搏。
终于,法乐四联症手术从实验室转移到了手术室。由于没有足够小的工具可以用来刺穿婴儿的动脉,Vivien从实验室拿来针头,用衣夹将其固定在工具尾端。所有的手术器械包括夹子、镊子、直角钩和动脉缝线,都是由Vivien设计,从实验室拿来的。
Vivien Thomas设计的手术器械之一
1944年11月29日早上,一切准备就绪,但是当手术就要开始时,Vivien却不见了。
“我不认为我有资格去。”
Vivien在前一天下午对一位技术员说。“我可能会让教授感到紧张,他可能会让我感到更紧张!”但是Blalock医生坚决要求Vivien在场,不是在走廊旁观,不是站在住院总医师William
Longmire或实习生Denton
Cooley的旁边,也不是在观察艾琳反应的Taussig医生旁边,而是站在主刀的Blalock医生肘边的高凳上,指导手术的全过程。毕竟,Vivien做了近200只狗的手术,Blalock医生仅做过一次,还是给Vivien当助手。
艾琳的胸膛被切开,她的血管甚至比用于实验的动物的血管的一半还要小,而且浓稠的“蓝色”血液使视野极为模糊。当Blalock医生找到肺动脉和锁骨下动脉(他准备吻合的两条血管)时,他转向Vivien问:“锁骨下动脉一旦切开并吻合,血液就会到达肺部吗?”
Vivien说:“会的。”
Blalock医生的手术刀迅速切开了肺动脉,跟锁骨下动脉吻合。“切口足够长吗?”他问Vivien。“是的,教授”。
“Vivien,这样可以吗?” “这两个切口足够近吗?” Blalock医生边做边问,Vivien边看边回答。
在这样的小的动脉做手术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缝合线的方向也影响到血管是否能正常愈合。如果Blalock医生沿错误的方向开始缝合,Vivien就会提醒:“另一个方向,教授。”
最终,当血管夹松开,血液开始流动,艾琳的肤色逐渐变粉。
Vivien回忆说,“你也许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变化。这是一个奇迹。”
遗憾的是,这个手术被命名为Blalock-Taussig分流术,Thomas没有得到他应该分享的荣誉。
05
几乎一夜之间,706号手术室成了“心脏室”,数十名蓝婴病人及其父母从美国各地,甚至从国外来到霍普金斯医院,病房的第七层已经住不下,他们住到了第六层。第二年,Blalock和Longmire几乎每天都在做法乐氏四联症手术,一个接着一个。那些以前羸弱到从来没能坐直的孩子,手术后开始扶着小床行走,最后都成为粉嘟嘟的健康的婴儿。
艾琳的手术成功标志着现代心脏外科手术的开始。每天都有蓝婴病人远道而来。当时的霍普金斯医院没有心脏病房,没有导管检查实验室,没有先进的血液研究仪器。他们只有Vivien,每天在实验室和病房之间奔走。
每天早晨7:30,手术便开始了,Blalock医生总是说:“Vivien,如果我哪里操作有误,你要赶紧提示我”。如果有人在手术时站到了靠近他右肩的地方,他会说:“请挪一下,只有Vivien才能站在那里。”
手术时,Vivien站在Blalock医生旁边指导手术,手术结束之后,他奔向病房,在那里采集下一个患儿的动脉血样,前往实验室开始进行血氧分析,然后回到手术室,开始下一台手术。他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奔走。
Vivien Thomas 在指导手术(1945年)
从世界各地来进修的心外科医生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在心脏科巨擘Blalock医生的身旁,站着一个不是MD也从来没有接触病人的黑人,而心外大咖却一直向这位黑人请教。参与了第一个蓝婴手术,后来成为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院大外科主任的William
Longmire教授说:“只有Vivien 能回答教授提出的这些技术问题。教授正在开拓全新的领域,除了Vivien,没人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一个信任的问题。” 师从Vivien,后来成为霍普金斯医院大外科主任的Alex
Haller医生说。“如果Blalock医生不信任Vivien,就不会有治疗法乐四联症的手术。没有人会轻易打开病人的心脏。”
1964年离开霍普金斯成为杜克大学外科系主任的David
Sabiston医生说,“我们所有的人都非常尊重Vivien。Blalock教授对我们说,Vivien的话就相当于我的话,你们要认认真真跟着他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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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第一个蓝婴手术,后来成为一代宗师的Denton
Cooley医生说,“Blalock医生是一名位伟大的医学科学家、伟大的思想家、业界领袖,但他不是一个技艺出神入化的外科医生。但Vivien
是,而且最终成为了心脏外科的金标准。”
Blalock医生的学生,包括住院医和专培医生,都被称为Blalock’s boys。这些学生从Vivien那里学到了被称为“Old
Hands”的血管外科精髓,即Thomas’s Making。Vivien
把Blalock医生的想法变成现实,并且优化整个手术过程,也许谈不上后不见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从一开始,Alfred Blalock和Vivien Thomas的名字就交织在一起,他们共同培养了众多心外科主任和实验室管理人员。
三十多年来,Blalock声名鹊起,培养无数门生,最终登上业界巅峰成为心脏外科的王者。
而Vivien Thomas,似乎始终没有什么改变。
到1950年,也就是第一例蓝婴手术后的第六年,Blalock完成了1000例蓝婴手术。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著名画家Yousuf
Karsh为Blalock画了一幅纪念肖像。人们在Blalock家里举行盛大聚会,打开多年珍藏的威士忌,彻夜庆祝。而Vivien Thomas没有被邀请。
1960年,Blalock在巴尔的摩的南部饭店庆祝自己的60岁生日,有来自世界各地的500位嘉宾参加。Vivien Thomas不在受邀之列。
这些都是因为肤色 。
Vivien
Thomas对心脏外科的另一个重大贡献是大血管移位手术。凭借一己之力,他独自完成了实验设计和操作。这个称为动脉分隔术的手术,现在比较常见,但在当时是一种复杂的手术,属于禁区之一。
Vivien用狗的模型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改善大血管移位的患者的血液循环。实验成功以后,他把教授请来。Blalock医生仔细检查了狗的心脏,指尖在主动脉隔缺损愈合的地方移动。心脏内部的缺陷已经完全愈合,看不到缝合线,缺陷的边缘光滑且被内膜覆盖。心脏的外部,是整齐的缝线,那是唯一的手术的痕迹。
Blalock沉默良久,问:“Vivien,确定是你做的?”
Vivien点点头。
Blalock由衷地赞叹:“这简直可以媲美上帝的杰作!”
直到1964年Blalock医生退休之前,两人始终精诚合作,相得益彰:Blalock医生有想法,Vivien把想法变成现实;Blalock医生照看病人,Vivien管理实验室。
06
50年代初,由于健康状况的缘故,Blalock医生决定将心肺机的研制工作交给他的两位得意门生Henry Bahnson医生和Frank Spencer医生。
但是纵横心外15年、独领风骚的Blalock医生很难真正地袖手旁观。50年代末,当几个课题失败时,他大为恼火,他对Vivien说, “我可能真的老了。”
自然规律无法抗拒,Blalock医生已经60岁,夫人刚刚去世。而当时的Vivien才49岁。
Blalock一生成就斐然。1955年,他当选为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医学委员会主席。他一生发表了200多篇文章,应邀举行了40多次名誉讲座,获得9所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是美国和其他国家的43个协会的成员、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和英国皇家医学会会员。1954年,他与Robert
Gross、Helen
Taussig一起获得了素有小诺贝尔奖之称的拉斯克临床医学研究奖,以表彰他对心血管外科手术和知识的杰出贡献。他获得多次诺贝尔奖提名,还获得了法国骑士荣誉勋章、Passano奖,、Matas
奖,、Henry Jacob Bigelow 勋章。霍普金斯医院的Alfred Blalock临床科学大楼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
Alfred Blalock教授
1964年,教授决定退休。在他退休几周前的一天,他与Vivien又坐在了实验室的凳子上,就像他们相遇的第一天那样,面对面地坐着。Vivien首先打破沉默:“教授,我知道您退休后,会有无数的医院争着聘请您。这次,请不要像以前一样考虑我。”
“谢谢你,Vivien”。教授说他也没想好退休做什么或去哪里。“我退休后,如果你不想留在霍普金斯,你的名字就是去任何一个地方的通行证。”
“谢谢您,教授。”
Vivien笑了笑,“但是我呆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我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了。”教授的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但Vivien知道教授很满意他的回答。
在完成最后一个研究项目后,他们最后一次前往“心脏室”,早已不是早期的706室,而是焕然一新的大楼,以Alfred
Blalock的名字命名。教授收到无数捐款,旧的设备也已被最先进的研究设施所取代。
当时,Blalock医生已经罹患晚期输尿管癌。由于进行椎间盘手术而戴了固定后背的支撑架,他的腰几乎弯到了45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苍苍的教授,一个在后面慢慢地推着轮椅的高大英俊的黑人,就这样,他们走过Alfred
Blalock临床科学大楼的七楼走廊。在他们从走廊来到圆形大厅(Blalock的画像悬挂在那里)的出口之前,教授要求停下来,他倔强地从轮椅上起身自己走。Vivien后来回忆说:“看到他无法直立,我问他是否要我陪他到医院门口。他说不要。他的腰弯得的厉害,显然很痛苦,我看着他弓着腰,慢慢消失在出口。”
Alfred Blalock教授在JHH的画像
1964年9月15日,在心脏外科开疆拓土的先驱,伟大的医学家Alfred Blalock教授,与世长辞,享年65岁。在弥留之际,教授说:
“我这一生是一段成功的旅程。但是也有遗憾, 我最遗憾的是没有把Vivien送到大学读书,读医学院,让他成为一名医生 。”
07
教授去世以后,Vivien继续执掌心脏外科实验室,培养临床和基础医学的人才。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那些Old Hands
Club的成员,时不时会有人回到霍普金斯医院来看望Vivien。突然有一天,所有的人从美国各地赶来,那天是1971年2月27日。
这些人里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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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心脏研究所创始人和贝勒医学院教授,心外科一代宗师Denton Cooley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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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院大外科主任William Longmire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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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克大学大外科主任David Sabiston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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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大外科主任Alex Haller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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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茨堡大学大外科主任 Henry Bahnson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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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大学大外科主任 Frank Spencer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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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小儿外科主任Rowena Spencer教授
这些年来,Vivien和教授一起培养了几十名住院总医师,10名系主任,9名科室主任,和无数进修医生。他们这次回来的目的,是参加Vivien
Thomas画像的揭幕仪式。这些人捐款集资, 请著名画家Bob Gee完成了画像。
Vivien Thomas 在JHH的画像
从1930年到1971年,整整41年来,第一次,Vivien Thomas站到了舞台的中央。
在大厅里,Vivien的画像悬挂教授的画像对面。Vivien完全不知道他的画像已经完成,更没有料到他的画像就挂在教授的对面。他略带腼腆地说,“今天,我感到有点受宠若惊,同时也感到有点骄傲。”他面带微笑,而画像中戴眼镜的Vivien有些严肃。
约翰霍普金斯医院院长Russell Nelson说:“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学位、文凭和证书,但没有什么比得到同行的认可更为重要。”
鉴于Vivien
Thomas取得的巨大成就以及对医学的杰出贡献,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决定授予他名誉博士学位。由于美国对医学学位的要求极为严格,而他连本科学位都没有,他被授予了名誉法学博士学位(Doctor
of Laws),而不是医学博士学位。
1976年5月21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校长Steven Muller与著名心脏内科医生拉斯克奖获得者Helen Taussig为Vivien
Thomas颁发了荣誉学位证书。
其实,这些名誉对于Vivien来说已是浮云。看着那些曾经频临死亡的孩子们,经过手术治疗后在茵茵绿草之上玩橄榄球、踢足球、打棒球时,那才是他人生最大的慰藉。但是,至少,他在美国各地的学生,他的霍普金斯医院的同事,终于可以叫他一声“Dr.
Thomas”,即使是法学Doctor。
Dr. Thomas在霍普金斯医院工作了37年之后,终于在退休前被任命为外科讲师。
1979年,Dr. Thomas从医院正式退休。
由于没有医学学位,他一生都没有资格为病人做手术。
Vivien Thomas
1985年11月26日,在与胰腺癌斗争了6年之后,Dr. Thomas与世长辞。两天之后,他的自传《Pioneering Research in
Surgical Shock and Cardiovascular Surgery: Vivien Thomas and His Work With
Alfred Blalock》正式付梓印刷。
传记的最后一页,是Dr. Thomas和两位年轻人的合影。一位是医学生,另一位是心脏外科医生Levi
Watkins。在Thomas的葬礼上,Watkins获邀致悼词。
Watkins是把Vanderbilt和霍普金斯联系在一起的另一位传奇。Watkins的父亲担任阿拉巴马州立学院的院长20年,一家在Montgomery居住。他高中时,跟从著名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博士,志愿做他的司机,在大街小巷宣讲民权思想。Watkins毕业于田纳西州立大学。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医生,但是他的申请被他最想进的阿拉巴马大学医学院UAB拒绝,理由是他是黑人。幸运的是,Watkins成为Vanderbilt医学院的第一位黑人毕业生,也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第一位黑人心脏外科住院医生。
1971年,Watkins来到霍普金斯做住院医的几周后,他在医院食堂见到了Dr. Thomas。“你就是画像中的那个人?”
Thomas笑了,邀请Watkins到他的办公室。
这两个人代表了两代黑人。Thomas的成长经历教会他隐忍;而Watkins曾跟从金博士,学会为少数族裔争取权利。最终,Watkins成为伟大的心脏外科医生和民权斗士。
Watkins后来研究心脏除颤器,Thomas帮助他做完了所有的狗的实验。1979年,Thomas退休后仅几个月,Watkins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的一个第一次:将自动心脏除颤器植入了病人体内。
回到自传的最后一页:Thomas站在Watkins和一名叫Reginald
Davis的三年级医学生旁边。图片标题上说明照片是1979年在医院Broadway入口前拍摄的。但是字面上没有明说的一个事实是:1941年,这个医院Broadway的入口只对白人开放;而今天,种族歧视在霍普金斯医院已成为历史。2016年,医院著名的小儿神经外科黑人医生Ben
Carson参加了美国总统竞选。
08
Vivien Thomas的名字在心外圈里如雷贯耳,但是在圈外知者寥寥。在他去世的当天,The Washingtonian专栏作家Katie
McCabe得知了他的传奇人生,极为震惊。她采访了多位Old Hands成员,于1989年发表传记文学《上帝的杰作》(Like something the
Lord
made又被译为《神迹》),引起轰动。该文章获得了1990年国家杂志长篇小说奖,并激励电影制片人Andrea
Kalin制作了PBS纪录片《心脏的伙伴》。该纪录片于2003年在PBS的《American
Experience》栏目播出,于2004年获得美国历史学家协会组织的Erik Barnouw最佳历史纪录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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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华纳兄弟旗下
HBO影业公司拍摄电影
《上帝的杰作》,该影片
得到当年9项艾美奖提名
并获得其中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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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影评:HBO居然还有这神片?挖到宝了,主角值得吹爆!
2004年秋天,巴尔的摩市公立学校系统建立了Vivien T. Thomas医学艺术学院。
2005年7月,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开始将一年级新生分为四个班级管理。每个班级都以一名对医学史有产生重大影响的著名的霍普金斯大学员工的名字命名,包括:Helen
Taussig (小儿心脏内科,拉斯克奖)、Florence Sabin(霍普金斯大学第一位女教授,拉斯克奖)、Daniel
Nathans(遗传学家,诺贝尔奖)和Vivien Thomas(心脏外科先驱,讲师),排名不分先后。
多年以来,有无数文章和书籍发表来纪念Vivien Thomas,Alfred Blalock和Helen
Taussig。心外科领域的大咖们建议将Blalock-Taussig分流术改称为Blalock-Taussig-Thomas分流术。
2018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庆祝建院125周年的时候,在展厅正中央的大屏幕上显示了这些年来的风云人物,Vivien Thomas是其中之一。
后 记
2019年8月的一个清晨,一位古稀老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霍普金斯医院小儿心脏外科中心。当他告诉接待人员他是第44号蓝婴时,人们惊讶得无以形容。
“天哪,您就是活生生的历史!”所有人都过来与他拥抱,有的人甚至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他说,“我叫Hugh Michael
Edenburn,今年76岁了。我在爱荷华州出生后不久,逐渐出现紫绀。医生告诉我父母,这是法乐四联症,一种不治之症。一般2-3岁开始卧床,5-6岁就会去世。我的母亲没有放弃希望。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一本杂志上看到霍普金斯医院可以做一种手术来治疗这种疾病。于是,我的父母带着一线希望来到巴尔的摩。1945年10月2日,我2岁零7个月的时候,Blalock医生为我做了手术。我的病历号是Blue
Baby #44。”
约翰霍普金斯医院院长Redonda
Miller问是什么促使他回来看我们时,他说:“我是一个商人,多年来,在经营业务的同时,我还是帮助发展中国家先心病患儿的志愿者。我今天回到霍普金斯,第一想看一下Dome里耶稣的雕像,706室就在那个楼里;第二我想看一下Dr.
Thomas的画像,是他拯救了我的生命。我的经历说明:一切皆有可能,奇迹总会发生。”
如果你有机会来到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参观、学习或工作,请到Blalock Building,请向Dr. Vivien Thomas致敬:
一位非裔黑人、高中毕业生、木匠、技术员、讲师、荣誉法学博士、伟大的医学革新家。
感谢上帝给予他如此绚丽的传奇人生!
References:
Like Something the Lord Made. The Washingtonian, by Katie McCabe, Aug 1989.
Longform Reprints.
https://hub.jhu.edu/2019/11/26/blue-baby-operation/
https://www.hopkinsmedicine.org/about/history/history-heart-medicine.htm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Vivien_Thomas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lfred_Blalock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omething_the_Lord_Made
https://www.mc.vanderbilt.edu/vumcpub/index.html?pubID=7&articleID=911
本文作者
邢德印,医学博士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病理科执业医师
编辑:Glo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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